■ 本报记者 李益众

  在自贡荣县，有一支组建于2006年底的村小女子篮球队，连续4年获得全县冠军，连续2年获得自贡市冠军。

  这支所向披靡的篮球队的组建者，是一位59岁的村小教师——余昌明。自1976起，他在荣县最边远的几个村小坚守了35年。

  “坐好了啊。”头发花白的余昌明一边招呼着学生陈美怡，一边检查着自己的摩托车。看着身材瘦削的爱徒跨上了后座，余昌明踩了一脚油门，摩托车随之轰轰地驶出了瓦滓村小的校门。

  从瓦滓村小到留佳镇中心校的路上，处处都是茂密的柑橘树林。稻谷早就收割完了，花白的鸭子簇拥在水田里觅食，三五成群的野生白鹭站在一边围观。

  已被甩在身后的瓦滓村小有着一栋4层的教学楼和数栋学生宿舍，校园面积达50多亩，可学生只剩下46人。操场边的空地上野草丛生，即使行课时间，校园里也显得寂静空旷。以前这里有小学也有初中，学生千余人，现在随时都要担心被撤并。

  最近数年，这所略显荒凉的偏远村小却因余昌明和她的女子篮球队，一下子声名鹊起。  

  两次全市冠军和四次全县冠军，获得如此殊荣的竟然是一支偏远村小的女子篮球队。

  第一场42:2，第二场38:1，第三场25:5，在今年4月举行的自贡市小学生萌芽杯篮球赛的三场决战中，荣县留佳镇瓦滓村小的女子篮球队以不败的战绩夺得冠军。

  这是她们第二次获得全市冠军。在荣县，她们已经是四连冠，在民间甚至广泛流传着“打遍自贡无敌手”的说法。

  但是说起这支队伍的组成和来历，不禁令人唏嘘。

  瓦滓村小是荣县最为偏远的村小之一，距离县城60多公里。由于学校规模太小，队员可以说是“缺兵少将”。“今年的六年级只有12名女生，其中7人成为篮球队队员。结果，她们7人就是获得今年冠军的全部队员。”留佳镇中心校校长吴德伟说。

  是谁把这样的一支队伍训练成了冠军之师？

  答案令人惊讶得合不拢嘴。他是一名59岁的村小教师，参加工作35年来从未离开过村小岗位。他的身高只有160厘米，耳朵不太好使，说话小声了他还听不太清楚。黝黑的脸庞，银白的头发，敦实的身板，看上去一副淳朴农民的模样，让人感觉亲切、慈祥、实在！

  但是当他站在篮球场边，嘴里咬着口哨，用并不十分标准的手势指挥学生比赛，气喘吁吁地跟着篮球来回奔跑的时候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冠军教练！

  在场边看着弟子们训练的时候，余昌明喜欢叼一杆烟斗。小时候，他跟着父亲干活，累了就坐在田坎边发呆。父亲鼓励他抽叶子烟，说这样能提神。从那以后，叶子烟成了他的一大嗜好，烟斗从不离身。

  “我抽得不多，一天就三杆，而且从不在课堂上抽。”余昌明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一杆烟。烟雾缭绕时，余昌明陶醉其间，话语一下子就少了。

  望着升腾的烟雾，他的老同事朱旭东站在一边感叹不已：“他看起来很土，没想到干出这么大的事来。”  

  因为中午喝了太多的老鸭汤，姑娘们只打了半场就没体力了。

  当然，冠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。一座座奖杯，都是余昌明和小姑娘们用汗水拼出来的！

  每天早上7:30，余昌明早早来到学校，组织学生进行40分钟的训练；中午，利用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，训练40分钟；下午放学后，再训练40分钟。

  对学生来说，这120分钟挤的是玩耍的时间。对于余昌明来说，这些时间本来是可以用来休息的。更何况，他的教练工作，没有一分钱的报酬，纯粹是白干。

  吴德伟说，国家发出“每天锻炼一小时”的号召后，学校领导班子思来想去，觉得女子篮球是个突破口。因为没有训练补助，体育老师都不愿意干。余昌明从不讨价还价，只要是学校安排的事情，一分钱没有他也干。

  如今的留佳镇中心校副校长朱旭东说，无论多大的太阳多大的雨，他们都要训练。老师能吃苦，学生也能吃苦。他们是粗放式的训练，弱点是技术不够细腻。但是，他们成功的诀窍恰恰就在于苦练。

  今年的全市篮球比赛恰逢太阳天，赛场上烈日高照。城区学生打了不到10分钟，就跟场边的教练抱怨道：“老师，我遭不住了！”而瓦滓村小的女子篮球队是经过苦练的，早就习惯了。

  可是，并不是能吃苦就能拿冠军。2007年，参加荣县的小学生篮球比赛时，她们就曾遭遇重创。上午，她们赢了一支强队。下午，小姑娘们反而输给了一支弱队。

  说起原因，真是让人哭笑不得。余昌明回忆说：“中午，我们带着孩子们去吃老鸭汤。结果汤喝多了，肉和饭吃得太少。恰巧，比赛又拖延到下午5点才开始。只打了半场，姑娘们就饿了，没体力了。”

  2009年4月，姑娘们第一次参加自贡市的小学生篮球比赛，也是以失利告终，原因也同样富有戏剧性。

  在进行冠亚军决战之前，同样来自荣县的对方教练找到余昌明，说：“我今年就要退休了，请你们让让我们吧。”余昌明没办法答应，也不忍心拒绝，只是沉默不语。

  结果，这番对话不小心被围在旁边的姑娘们听见了。一上场，她们就畏手畏脚，无论是抢球还是投篮，都发挥不了原有的水平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输给了对手。

  比赛结束后，孩子们抱成一团，号啕大哭。

  输了这场比赛，中心校原本不打算让她们继续参加县上的比赛。可是姑娘们就是不服气，跟校长吴德伟说：“你让我们跟她们再拼一次吧，打输了，参赛费用我们自己出；打赢了，你再奖励我们！”

  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，对手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。  

  坚守村小35年，在家校之间所走的路程竟达92400多公里！

  余昌明不仅是冠军教练，也是当之无愧的最优秀的农村教师。自1976年参加工作以来，余昌明35年的教育生涯一直战斗在山区村小之间。约摸算来，他35年所走的路程竟达92400多公里！

  瓦滓村小的老师们对余昌明都很敬佩，他们说余老师从未因为私事迟到早退，从未耽误过学生一天半日的课。他常常是早到晚归，就连自己的大婚之期也没有休息。

  余昌明对教育的理解很朴实，话语也很简单，他说：“望着孩子们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，望着老乡们充满期待的眼神，我就感到自己的肩上是有责任的。所以，我就要全身心地投入教育，全身心地关爱我的学生。”

  有一年，余昌明不慎摔了一跤，走路都很困难，全靠拄着拐杖行走。他依然苦撑着，没有请假休息。他拄着拐杖，咬着牙根，走进教室为孩子们上课，就像没事一样。

  35年中，余昌明有26年承担毕业班的教学工作，还当班主任。事实上，好多老师都不愿意年年都教毕业班，唯有余昌明主动请缨，勇挑重担，而且每一年教学质量都很高。

  余昌明做人做事的道理浅显直白，他说：“教书嘛，说白了就是培养学生、培养人才。我们农村的教师，就是要对得起我们山里的孩子，对得起村子里的乡亲们！”  

  只有一个女生的家长愿意，瓦滓村小已经组不成一支队伍了。

  近年来，瓦滓村小的女子篮球队的队员们成为名校争相破格录取的“抢手货”。至今共有13人分别被国家级重点中学蜀光中学和荣县中学破格录取。

  即使有可能通过篮球把孩子送进重点中学，余昌明还是很难转变家长们对体育的看法。很多学生愿意打篮球，可就是家长不愿意，担心影响学习。

  “现在的瓦滓村小，只有一个女生的家长愿意，已经组不成一支队伍了。”余昌明在办公桌上敲了敲他的烟斗，显得很落寞。这个女生就是陈美怡，她个子不算高，而且很瘦，但是篮球技术很好。

  从这个学期开始，吴德伟在中心校组建了一支女子篮球队，请余昌明去当教练。

  陈美怡跟余昌明是同一个村的。每天早上，余昌明骑摩托车搭着陈美怡到中心校训练，40分钟后又搭着她回瓦滓村小上课。中午，两人又一起到中心校训练，然后返回。下午放学后，师徒俩还得再跑一趟中心校。

  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，黑夜悄悄地溜了出来。值日生也早就打扫完卫生，被父母用摩托车接走了。

  将篮球收回保管室后，余昌明又一次骑上了他的摩托车。他回过头去，亲眼看着陈美怡坐稳了，这才放心。然后，稳稳地踩一脚油门，师徒俩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，相依相偎地穿梭在那野鹭与家鸭为伴的田野里。